天山行色

是谁在南方的群星里,以烟写下你的名字

【极东|耀菊黯葵】不见不释(1)

cp:耀菊,黯葵

国设,史向,慢热,考据较多,参考也较多,谢谢你的耐心阅读

具体涉及时间朝代包括但不限于:唐,明,近现代

本篇为开头,偏耀黯中心,菊与葵出场在后半部分

(会影响到文章内容的注释放在段落后,不是非常影响的放在注释汇集里。)




在北京某个的四合院里,种着一棵石榴树。石榴不稀罕,这棵是王耀从南方移植过来的。种了几十年,从齐腰高长到现在,长得才进胡同口就能看见。




它每年结的石榴饱满个大,王耀很乐于把它们送给周边的邻居。【1】邻居们也会送来回礼。像什么自己莳弄的兰花,陈年的佳酿,一些包装简单的茶叶……王耀其实并不缺这些,但他依然收拾整齐,放好贮存。




石榴花开的正好,太阳也正好,王耀就端出了茶壶茶杯,用上送来的茶叶烹一盏茶。




他面前只放了一个小杯子。茶汤到了时候,他就斟了半杯出来。石桌上落了几朵石榴花,龙泉青瓷的茶杯中几缕烟起。




王耀听见了敲门声,他头也不回:“进,门开着就是让人进的。”说完自己就喝完了杯中茶,一点也不打算给来人斟一杯。




王嘉龙进来的利索,故意穿上的长衫扬了风,直奔王耀而来。


“大佬!另一个大佬快醒了。”他前不久才恢复,一些磕磕碰碰给他留下了些伤痕。不过他一点也担心,在王耀这里就都不是问题。




“醒了就醒了,你这语气就仿佛是来让我去封印他的。”王耀这才看见王嘉龙的穿着,眯了眯眼:“六月穿长衫,你去胡同口晃一圈,隔壁大爷养的鸟都嫌你傻帽儿。”




王嘉龙:“……”他确实很热,看着王耀的短袖,一时说不出话。


王嘉龙:“可是王黯真的快醒了耶,你不去中南海找他吗。”


九州各地都有自己的独特性格,他们把王耀当成亲哥,每到十月总会大声祝寿——虽然喊的是妈,但他们是把王黯当成爹——没有时间限制,一直都是。好在后者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睡觉,并不四处巡走。


爹和哥的区别,就是现在王嘉龙的态度。




王耀在王嘉龙观察他一身衣着的时候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,慢慢悠悠道:“你急什么,你还怕他醒过来杀去维多利亚港?放心,既然我已经给你解决好了,他就不会在乎的。”【2】




王嘉龙感动了,抱着王耀的手臂直晃:“谢谢大佬,大佬真好。”




王耀笑了笑,飞了几个小时过来,找人加上传信不知道花去多少时间,这傻小子现在都没发现王耀连口水都没给他喝。




王耀起身,把王嘉龙按坐在石凳上,“这盏茶现在归你。就用这个杯子。我在这儿没有骨瓷茶具。另外,别让我回来发现你往茶里加牛奶。”






王耀说不急,他就真的不急。


等到他进中南海时,距离王嘉龙找他都过去了一个多小时。




守着王黯的老人看见他来,就起身招呼道:“您来啦?还睡着呢。一切照旧。”


他知道自己守的是什么。他在这里过了几十年,一个月守十天,还没有接待各种来客的事务,可谓清闲。他也很满足,并不因为这份工作清闲薪高,而是因为守的人。


王耀打过招呼:“哎,是,来了。听说他快醒了,我这不就过来了。”




他推开门,并没有沉积的灰尘,也没有阴暗的幕帷。只是窗明桌净,阳光透过窗子,照着案上养的花。




王耀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花,“快两年了,还开着呢。”


那是一株水仙。水仙喜阴,这株成天被太阳照着,长得健健康康,还给这房间提供一点淡淡的香源。




王耀不再给它一眼,径直朝床边走去。


王黯睡着,无声无息。


然后王耀一掌拍去了他脸上。


“醒醒,赶紧起来,别耽误我明天去南海冲浪。”王耀拍完就收,任由红印留在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上。


别说,看着和自己一样的脸睡着其实有点惊悚,但他都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,早就习惯了。




“……这就来了?”王黯醒了,尚且没感受到脸上那一掌的威力。他也不用问是谁来,反正王耀总是他醒来第一个看到的。


“既然来了,你还不恭迎我起床?”王黯躺着不动,开始不说人话。


“是,黯爷,赶紧起来,洗洗刷刷,咱们明天去南海玩。”


你都睡了十年多了,醒来看看现在的神州吧。






“…所以,我们现在也快七十了?”王黯洗完了澡,擦着头发,喝了口冰水。云南山泉,两元一瓶,王耀路上买的。


王耀暗自腹诽,这会儿可算是会说人话了。


“是的,作为新年龄是这个岁数了。”实际上的年龄呢,他们自己也说不准,也就以四位数计算,五千开头吧。


“哦。时间啊,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。”王黯翘起了腿,“这水是你买的?”


王耀:“对,我买的。不喝给我,我还热呢。”


王黯:“不了,我将就一下。你下次记得给我贡长白山的雪水。”


王耀:“不好意思,根据绿色发展理念,现在长白山的雪水你喝不到。”


王黯:“……”




“成吧,”王黯倒是无所谓了,他睡着的时候总会有些新的方案,他醒来再慢慢去了解。他眼睛乱扫,“嗯?那里那盆水仙怎么回事?”


王耀闻言,正琢磨着怎么回答,又听见王黯说:“谁用景泰蓝瓷器配的啊,丑瞎了。”




……行。


“那是前两年本田葵送来的。”王耀这会儿开门见山了。




这次沉默的是王黯了。







这事大概说来话长。


当那份不知好歹的文书送来洛阳时,从三世纪就开始的联系逐渐被加深。【3】




“什么?日没处天子?”王黯听见这大逆不道的称呼,差点把手里端着的烛台扣在方才仔细端详的画上。




王耀一进殿内就闻见鹅梨帐中香的气味,加上点的满堂亮的烛光,不由扶额:“我跟你说了这画得仔细保存,你倒好,差点烧了班婕妤的脸。”




王黯正在看《四美图》,王耀同他说着周遭列国的事务,被这一句惊的险些铸下大错。【4】




王黯放下烛台,解释道:“放心,班婕妤贤良淑德,想必不会在意。”他又理了理衣袖,抬起眼睛。“你刚才说,哪个国家上表称我们为日没处?”




王耀:“东方海国。这会儿皇帝正生气呢。”


王黯:“海国?名字呢?不过皇帝气就气吧,打算叫来训诫还是直接动手?”


王耀摇摇头:“先礼后兵。重要的是现在南方有一阵恸哭怨声,你听不见吗?”


王耀向来对战争没什么兴趣,不逼到极点不会动手。王黯虽然兴趣也不高,但绝不容许别人随意挑衅。


至于南方,多半是大运河的修建伤民劳财,导致百姓怨声载道。




王黯没什么表情:“那不打就不打吧。名字我也在乎。反正和我们动手也只会是对方输。”他走过来随意坐下,挥手示意王耀:“我听见了。到我都能听见的时候,你觉得这个王朝还能长久吗?”




王耀自己静默了。


等到一个民声连王黯都能听见的时候,这个朝代大抵就会有大乱。


“大乱。可这才没多少年,我不想再一次山河分裂了。”


王黯倒不在乎:“分分合合,都几千年了。别不舍洛阳,说不定下一个王朝会更加强大。”他好像在宽慰王耀,又好像在自我宽慰。




殿外的夜风撞出更大的声音。






公元618年,隋炀帝死。李渊胁迫杨侑让位,建立唐朝,定都长安,年号武德。武德九年,秦王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,尊李渊为太上皇。后世称唐太宗。年号贞观。




王耀隐在玄武门上,冷眼旁观着天家血腥。


守门的禁军目不斜视,直到新任皇帝来临。


“您目睹此事,可会对我产生什么厌恶?”天子摆了摆手,示意禁军不要行礼。


“自古成王败寇而已。”王耀掐了掐山根,他不是非得来看宫变不可,北齐北周多得是。他只是来看看至尊之位花落哪个皇子。


“那您是否愿意相信我?”


相信我会带来一个比父皇,比隋朝,比历朝历代都更繁盛的时代?




王耀看着眼前的年轻人,忽然就想起了他十几岁时戎马倥偬,击北逐南,意气风发。


十八举义兵,白旄黄钺定两京。


(*此处诗句出自白居易《新乐府·七德舞·美拔乱·陈王业也》)




两晋的奢靡腐败,南朝的浮艳歌舞,北朝的混乱悖谬,他在兰亭内幻想天下一统,他在竹林间饮酒逃避,他在大运河上怀念屈大夫。


他有多久没正视眼前了?


或许是再一次兴荣?他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人,想起了秦始皇,想起了汉文帝,想起了汉武帝,想起了孝文帝。【5】




“我……我信。”


面前的天子笑了,不再是浮于表面的谦和之笑,而是发自内心的自信之笑。


他朝着王耀一拜:


“当为君创永世昌盛,万载光辉。”




……






昔日玄武门上承诺犹在耳边,年轻人已身处黄泉。他的生命不只是送给了岁月,还送给王耀一个盛世之兆。【6】




王耀有时候得面对天子,但王黯没这个烦恼。即使朝臣皇帝都知道还有个王黯,也没谁敢去招惹他。




王耀还算是谦谦君子,那位可不是。


两千年的温和文雅堆给了王耀一大部分,剩下一点给王黯留个人模人样。而从深山野林走到四海臣服,傲气硬骨倒是长了王黯一身。




说不见就不见,说不跪就不跪。


除了三皇五帝,他大约只跪过嬴政。




“——自盘古开天起,三皇五帝外,周天子吾都未曾屈膝。稚子,从此刻你就是天下之主——”


八百年前,他在咸阳跪拜迎帝,以山河之象征,百姓之集合,凡人之身躯。


咸阳一迎跪,千载如梦。




王黯此刻正躺在甘露殿,吃着西域来的水果,逗着武皇后的猫。


皇后每天都要代批文书,她一步不出长安而九州事尽知。她养猫是为了闲适还是为了震慑,王黯不关心,他只关心猫。皇后的猫有两只,一黑一白。皇后给它们取名阿王阿萧。他比较喜欢那只叫阿萧的黑猫。




躺够了他就翻身下榻,双手抱着黑猫乱走。把白猫好好的端放在榻上。




听见脚步声,皇后轻启朱唇:“大人来了。”


“打扰皇后了。”他没什么避讳,挑起珠帘就进了内殿。皇后喜欢西域进贡的香,沙凝,从沙漠中的绿洲旁茂盛的花采取,再经过不知多少工序所做,通过骆驼来到中原。三年得一盒。


“皇后这香倒是很好。”王黯夸赞道,他隐约记得这香是某个西域国家的贡品。价值连城。


“若是能入大人的眼,万金又何妨?”皇后笑着回答。王耀她常见,王黯却行踪难觅。她也早知王黯高傲,王黯说要她的猫时她也没犹豫。


两只猫能哄住王黯,何乐不为?




王黯对眼前美艳皇后的手段心知肚明,她不管在前朝还是后宫都震慑力极大。后宫有骨醉,前朝有北门学士,掖庭宫里两位公主夜夜垂泪,黔州道上长孙无忌的血还没干完。【7】




王黯没再继续香的话题。他抱着猫在内殿绕了一圈,最后把目光落在武皇后刚放下的朱笔上。


“皇后很有执笔江山的风范啊。”


他一句话说得人听不懂喜怒,也听不出赞誉。




武皇后不笑了,直直地看着王黯。


“大人什么意思?”




“没别的意思。皇后若是在十几岁时遇上我,或许当时就能去辟雍。”


王黯自己不喜欢动弹,但从王耀那天狩猎回来,和他谈起后宫一个才人的驯马手段,两人都不由得心生赞叹。


“我若是十几岁遇上大人,便不是这后宫妇人了。”武后想了想,又加了一句:“大人夸赞。我只想去泮宫。”【8】




(*辟雍,天子之学。泮宫,诸侯之学。详细见注释)




王黯听了不置可否,他揉了揉猫的头,猫也很温驯的蹭了蹭他的手掌。


“我希望皇后是妇好再世。而非吕雉贾南风。”说罢,他放下猫,转身离开。【9】


武皇后愣了愣,随即起身行礼做送:


“自不负大人所愿。”






……




“烟焰涨天,海水皆赤——”


“你念就念,拖长音干什么?”王黯举起手中的猫,朝王耀砸过来。




“这不是给你念胜仗军嘛,哎,你别把猫乱扔啊。”王耀手忙脚乱,一边要接住猫,一边要防止猫抓破纸页。




“你说,这猫和我混久了会不会也很长寿?就像你从涿鹿捡到的那只熊猫一样?”




“不必了。它要是寿命延长,皇后非气得咬牙切齿。”王耀收拾好乱局,“主将刘仁轨。白江口海战,会与他共在青史上留名。”




“是啊。不过你见过他吗?”王黯听到青史时,总难以忘却那重若泰山的太史公。万耻而艰生。




“见过。那日出征我去了。”王耀应了。


“那或许你会记住他。”王黯平淡地说。




也许王黯会,也许王黯不会。为他开疆拓土、出生入死的将军不少了。他记得狼居胥山上的狂风,吹得大汉的旌旗飒飒作响。




王耀看了王黯一眼:“你也会记得。”


王黯:“会有史书替我记得。”他端着小案上的杯子,把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。葡萄美酒带着大漠苍茫入喉,呛得王黯直咳。


“该。”




你我活着一日,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灵之念想就都有归处。




……




翠微宫内——


“大人,还求大人心疼心疼咱家吧,您就去露个面,就一面。”身着幞头袍衫的内侍无可奈何地求着王黯。若是设宴寻常使节倒也罢了,海战过后,倭国主动来朝,但一行人员内还有他们的“神”。像王耀王黯一般的存在。


(唐耀最初确实称小菊为倭国。详细见注释【10】)




皇帝认为礼仪之邦需展示开阔胸怀,应许也是为了让王黯消消寂寞之感,特意让人来请他。王耀就不必说了,每次别国来朝拜他都去。


王黯存了心不想去,已经混了一刻钟的时间。“不是我要为难你啊,你看我这一身,”皇后的猫被她要回去了,王黯一天都百无聊赖,只穿着贴身的寝衣,“我这么去好吗?多丢人呐。”


内侍听见他这句话,什么揣测贵人意的本事全忘了,“这容易。您稍等。”

他胖手一挥,王黯眼前就多了两个紫衣内侍,给他捧上来外衫和腰带。


“大人,得罪。”一边说着一边往王黯身上套,鸦青色的锦缎上有山水船帆,万枝勃发。

“是吗——”王黯自己被这锦缎迷了下眼,转眼就被套了外衫,“我怎么没觉得你们认为得罪呢——”

这外衫远看一袭纯色,近看有长松劲竹,再近才能看见下摆上的山与水。


为首的内侍拿过腰带,亲自跪下给王黯束上。白玉穿在上面,配着外衫正好。

(*此处衣服描写参考唐画《江帆楼阁图》。)


“大人,请。”内侍毕恭毕敬地请王黯出殿。王黯此刻觉得,衣服都穿上了不去显摆一遭很对不起衣服。于是他终于迈出了殿门,“等一下。”他又停住了脚步,“给我拿条束发的东西来。记得要白的。”

内侍们都松了一口气。


兴庆宫内早已酒过三巡,胡人群舞已经结束,此刻就是乐师群奏——箜篌五人,笛子十人,萧十人,古琴七人,击鼓两人,琵琶三人,其余不计。

(*此处参考《国家宝藏·人间乐》一段)


王黯略略扫过一眼,抬眼就看见了殿上王耀。王耀着玄色圆领官服,发冠整齐,远远朝他一笑。


他故意不让人通传,王黯自觉谁都没惊动,只是他太夺目了。

猗嗟昌兮,颀而长兮。抑若扬兮,美目扬兮。

巧趋跄兮,射则臧兮。猗嗟名兮,美目清兮,仪既成兮。【11】


各国使臣纷纷移目,这人有和王耀一模一样的样貌,但又多了一份盛气凌人和高傲矜贵,立刻就和温润谦和的王耀区分开。即使样貌相同,也没人会觉得他们是一个人。


高堂上的皇帝皇后不再出言,传言给近立的内侍,告诉王黯不必拘束,随性即可。


王黯走过大殿,看见王耀身旁的空位置,自然而然地过去坐下。

“还是把你拖来了啊,黯大爷也有这一天,”在宫人给王黯倒酒的时候,王耀给他介绍此次海战后来朝拜的国家:“那边两位是倭国的,和我们一样。”


“那叫同一种存在,不是和我们一样。”王黯喝了口酒,不愧是用来接待使臣的,估计是为了适应他们的口味,都寡淡无味。

“哎呀别在这种地方纠结了。再说你在此之前也没见过别“国”吧。张骞出使时你又没去,连大秦都没见过。”


王黯给自己拿了个柿子剥皮,“你见了不就行了?”他看见王耀脸上一闪而过的怀念,又嘴欠道:“干什么?想他了?你两不会真有过一段吧?”

王耀:“你嘴里果然吐不出象牙。”

王黯:“彼此彼此。孔夫子很有本事,你当时选择跟着他果然能耳濡目染到一些。”

王耀:“别扯淡。他今晚就来拜访你,”他又斟了酒,送到嘴边又说:

“我和大秦一面成友。惺惺相惜,只是西域风沙太大,大到谁都找不到路了。”

然后他把酒一饮而尽。


“哦。那两小孩子在哪呢?”王黯好像终于找回了最初的话题,开始左顾右盼。

“左下方。你是刚才进来时就顾着展示衣服了是吧?”

“停,衣服一会儿说。”王黯这会儿打住了王耀,把目光扫向那边。


那是两个外貌上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。一个文静得体,而另一个却有些阴鸷。

王黯眼睛停在阴鸷少年身上。

那少年就这么坐在那里,满殿明光熠熠,耀华却好像怎么也落不进他的眉目里。

“他们是?”


王耀扶额:“我已经说过了。那是倭国。这次败给我们的国家。”

王黯:“哦。难怪那少年这么阴沉呢。”

王耀笑了一声:“你注意到就好。黯大爷,往后一段时间你可就不清闲了。”

王黯:“什么?”

王耀:“你没来之前,他们的使臣请求让他们的‘神’跟随我们学唐文明,”未等王耀说完,王黯打断:“那是请求。与我何干。”

王耀:“皇帝答应了。”

王黯:“为什么?”

王耀:“你想啊,之前楼兰来,我们不也好好待那小姑娘了吗?还有吐蕃那个弟弟……”“那是你,不是我们。”王黯被他这么一提,突然想起来面前这货是一个乐为人师的,来者不拒。

“所以你这就答应了?还拉我下水?”

王耀依旧笑颜灿烂:“对。因为这次他们有两个人。”

王黯还是不肯让步:“你以前同时教很多个不也是照样教的吗?”

王耀自己也拿起个葡萄,他没吃,只是拿着把玩:“他们有两个化身。就像我们一样。”

而之前来过的所有国家,都只有一个化身。


王黯皱了皱眉。

王耀把葡萄送进嘴里,难得边吃边说话:“所以必须我们亲自去教导。我不希望自己的东西教给畏威而不怀德的国家。”【12】

王耀咀嚼着葡萄,仿佛嚼碎了一个他绝不愿意看到的可能。

王黯沉吟片刻,终于还是答应了。



……


一夜接待,火树银花一直不歇,明月跃出天山,照长安良夜,繁华盛城,琼楼玉宇热闹喧嚣,星辰翻转玄黄,臣大唐之都。


王耀与王黯两人走在夜风里,吹散一点酒意。

王黯许久不饮酒,这一晚和王耀喝着喝着就醉了。王耀只得支撑着他回去。

兴庆宫四处灯火通明,否则他就得秉烛夜游。


“乐哉苑中游,周览无穷……已。百卉吐……芳华,崇台邈高跱。”王黯迷迷糊糊,衣衫被风乱翻。

王耀:“……”

这人为什么要现在想起竹林里那几位?早就没有和他们一拼的酒量了好么?


王耀一路撑着王黯,他两身形几乎一致,王耀可谓艰难。

撑到了兴庆宫复道上,王黯又开始背了:“

林木……纷交错,玄池戏鲂鲤。轻丸……毙翔禽,纤纶出鳣鲔。”

王耀:“……快到了,你能不能别背了。”

王耀想了想剩下的路程,更加头疼了。

(*两处诗句都来自嵇康《酒会诗》,原诗两处实际是描写自然景物)


“唐。”复道后头有人出声。

王耀一下子停住了。

他猛然回头,在身后一端看到了刚才的两个少年。


少年们盈盈一拜,似乎是送他们。


王耀应了一声,又说:“明日便可以来找我们。”

说罢,他又撑着王黯继续走。


本田葵行完礼,随即放下手。他一点都不习惯这样的礼节,彻夜不停的烟花吵到了他,刚才飞扬乱翻的鸦青撞进他眼底,扰乱了他眼底的平静。


本田菊则保持礼仪一直等到了王耀王黯两人走下复道,再看不见为止。


“葵,这就是唐。”本田菊道。

他不能说不仰慕,无论是这座城市,还是这座宫殿。席间唯一一位玄色官服的人,是这片土地的化身。

天上仙大抵如此。


本田葵没接话。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钦羡这里,万里沃土上有盛世繁华,千秋岁月里未尝衰败,文明开化而万国来朝。


象征着这里的,就是复道另一边的两人。

玄衣人自信明耀,青衣人高傲不羁。



君如明月,何时拂照?



……

王耀很在乎承诺,尤其是自己对别人做出的。他第二日起了个大早,早得让宫女觉得王大人是要准备去上朝。

君子一言,驷马难追。


他答应了本田菊,对方的谦卑尊敬令他很有好感。他将本田葵安排给了王黯,因为这个少年的阴鸷让他觉得王黯更适合做他的老师。


王耀心情颇好地用早膳,洛阳时鲜牡丹饼,二十钱一份,蜜渍的牡丹花瓣被包裹在酥皮里,吃起来不比任何馐珍差。

配上一盏峨眉白芽,王耀悠闲地等着本田菊的到来。


等到宫女通报时,他正拿花釉浇壶莳弄阶下姚黄。


(*牡丹的一种,黄色花瓣,被誉为牡丹之王。)


水滴在晨曦下飞溅如珠,似玉露滑入黄丝绸。王耀琥珀色的瞳孔映着这一幕,万古柔光汇聚。


“王耀大人。”

王耀回头,柔光就借此全呈现在本田菊眼中。

光明灿烂的,不只有姚黄,还有这个人。


“你来啦?吃早饭了吗?没的话将就一下吧。”他不由分说拉着本田菊坐下,推了一盘牡丹饼过去。


王耀喜欢养生,吃早点可以吃上一个时辰。磨蹭了半个时辰,他也才吃了一个牡丹饼。


“呃……在下”未等本田菊话完,王耀又倒了茶递给他:“峨眉白芽。尝尝喝不喝得惯。”


本田菊一一接过道谢,他现在对这个人的距离感减少了很多。


王耀等了一会儿,没听到本田菊同他交谈什么。王大人无聊了:“你不和我聊点什么?”

本田菊摇摇头:“在下学过,汉人推崇食不言寝不语。”

(*这里的汉人代指整个华夏,并不专指汉朝。通篇我都采用小菊最初接触老王是在东汉时期这一说法。)


王耀笑了:“好吧,孔夫子和董先生会高兴的。”

他箕踞而坐,看了眼跽坐的本田菊,又开口道:“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。这很好。”【13】


(*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,出自《论语·里仁》)


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,即使是在一顿饭之间,君子也绝对失礼违背道德。

“克己复礼为仁。纯粹的礼仪不因任何条件而改变,不必学习很多,时刻记得仁就是君子。”王耀说完自己笑了一下,那老先生的话在他活着的时候影响不大,他走了倒是成了圭臬。


“克己复礼为仁,天下归仁焉。”本田菊的汉话说得不甚标准,流利程度倒是不差。

(*出自《论语·颜渊》。我删除了中间几句。特此标注。)


天下归仁?这话说给守成之君或者仁义之君能有用。若无实力,大抵就是下一个鲁国。空有圣贤而无御敌之力。


王耀自己在心里说,嘴上说得又是:“谗夫毁士,寸云蔽日,即不久可明。而名高必坠。”

(*出自《菜根谭》,原句:谗夫毁士,如寸云蔽日,不久自明。)【14】


他故意绕开“天下归仁”的说法,将天下之理缩小到个人层面。


“咦,君子遭遇诽谤,不是提高自身修养以解决吗?”


“是这样。但那是事后之勇。而非士之勇。”【15】

“直面诽谤与谗夫的君子方为形与神的强者。形灭而神不灭。”【16】


王耀又加了一杯茶,对面的本田菊正在思索,他也不愿打扰,自己喝了。





本篇参考内容:引用参考(1) 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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